躁动的男孩总有各种消磨多余精力的事可做,或一人独行,或三五成群。
拉帮结派的小团体,不仅在战力上大大提升,有时候胆子也是摸天的打。
飞凕已经有些分不清楚身上到底都有什么地方在被打,疼痛带着麻木感,渗透进了每一次呼吸,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口中腥甜的味道让舌尖的刺痛更加明显。
在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和带着恶意的咒骂中,他分神地想着刚刚该更咬紧牙关,那样才不会不小心咬破舌头。
最消极的自卫并没有让围殴的人感觉到满足,他们想看的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不是木头桩子似的不为所动。
有时候,世间最为邪恶的,并非见惯了人生百态的成年人,而是带着恶意正在成长的孩童。
施暴者想象中那些被凌虐后,受害者凄惨的反应没有得到印证,让他们自觉空废了力气,俨然从一时兴起的嘲弄欺辱,变成了更为可怕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开头,捡起地上的石头做起了武器,让其他人纷纷效仿。
这是一处僻静的花园,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花圃被用石头简单的围起来,更方便了施暴者就地取材。
比拳头硬了数倍的东西打在伤痕累累的肉体上,过度的疼痛让飞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果他再不想办法,这群已经红了眼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防御的本能让他在这之前就紧紧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护住脖子和头,双腿屈膝紧紧贴着柔软脆弱的腹部,脸埋进膝盖,用最大的力气保护着自己不受太大的伤害。
而现在,这样的动作让他没办法在瞬间起身逃跑。
或许……这群人是真的想杀了他,而他跟他们其实完全没有愁怨。
努力用着最后的力气想要寻找出逃生的办法,却没想到一声凄厉惨叫突然响起,围殴的人也不知为何停下了手。飞凕甚至听到了有几个人匆忙后退的脚步声。
他太疼了,疼到缓了一会儿才小心移开手臂微微抬起头,看着前方一个人的背影。
刚刚有缓慢的脚步声从他身后靠近,逼退了原先那群人。
原本见事情暴露,又回过神来的几个人想跑,也不知道后来的人用了什么手段,又听到了几声惨叫后,飞凕听到了一个轻缓声音。
“跑啊,怎么不动了呢?”
这个人唱歌的话,一定很好听。
有些分神想着这件事,体力因为疼痛大幅度消耗的人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一头黑紫色长发的背影,便再也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而听见身后有响动,昊辰分了一眼看过去,见人虽然晕了,可是呼吸仍旧有力,也就并不太担心。
他原本在花园另一头练习,却被这群人吵得无法继续。一开始也是出于不想管闲事的态度,才忍耐下来。
就在刚刚,昊辰竟然听到几声透着恨意的“砸死他!”,这才转过来看了一眼。
原本并不想出手,只是如果真正闹出了什么后果,免不了可能查到他头上,到时候麻烦会更多。
再说……
昊辰看了一眼刚刚还目露凶光的一群人,露出一个十分不愉快的笑容。
打扰他还污了他耳朵的人,自然该被教训一番。
在学宗,昊辰因为天分从小被寄予厚望,也就养成了几分说一不二的作风。从来还没有人敢这样扰了他的清静。
有风穿过,带起细微的沙沙声响,让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施暴者在看到昊辰的笑容时,有种见鬼了的想哭哭不出来,想逃没法逃离的感觉。
能被送进修真元的孩童都有些傲气,但这份傲气在刚刚昊辰显露的几招中当然无存。也有怕到极点反而率先出手的,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打到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呻吟。
“没人教过你们吗?扰人清静,可是要付出代价才能走啊。”
唇边的那一抹微笑始终未曾减淡,映衬着那带了泪痣的眼尾多出了几分柔情,只是这样的柔情却是在场众人无法消受的,不多时便一个个哭嚎着认错,再被驱离此地。
从怀里摸出手绢的昊辰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着刚刚那几个人的作为,仔细擦拭着双手,怕留下一星半点的污迹,这才回头看了看晕倒在地的人。
即使不在意,也不想有交集,昊辰还是走过去蹲下身仔细隔着帕子给人检查了一遍,又擦拭干净那人面上的污渍血迹,确认确实不会有性命之忧后,才因为不会被无端牵扯多出麻烦放下心来。
那已经沾了污迹的手绢他也懒得再拿,就大大咧咧扔在人身上,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点星光在渐渐暗下的夜空中率先冒出头,晕倒的飞凕才悠悠转醒,在带着些微疼痛的呼吸中,嗅到了陌生的香味。
茫然中撑坐起身的人看着刚刚滑轮在地的手帕,上面沾着尘土和血迹,而他方才因为血渍有些发紧的嘴角,显然已经好多了。
意识到帕子上沾的是什么,他急忙伸手去拿起来,只是手上的污迹还没有清洗,已经有些发灰的手帕上,顿时多了几个明显的指印,让飞凕不得不立刻又将它塞进了胸前干净的里衣中。
那是救他的人留下的,还帮他擦干净了脸……
一阵淡淡的喜悦和开心涌上心头,让那张略有伤痕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的乖巧。
当后来,再次被人救下后,飞凕被那个人认作了小弟,拉着带去见了他另外的弟弟妹妹。
“真是可怜……”
盈曦是心软又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听了风逍遥的一番描述,难过的差点要落泪,拿出手绢便要上前去帮飞凕擦擦脸上的脏污。
让风逍遥尴尬地直挠头笑——他刚刚只想着拉人介绍,都忘记飞凕这样怕是不容易被看清脸。
柔荑并未碰到飞凕的脸便被伸出的另一只手拦下,昊辰上前一步面上的笑容更深,却带了点虚假的意味。
“盈曦来说不定会让小弟害羞,还是我来吧。”
那轻缓的嗓音犹如一阵惊雷在飞凕耳中炸响,与记忆中模糊的声音重叠,而且鼻息间亦有阵阵熟悉的香味。
他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人,很想开口问一句,那天花园中的人是不是就是眼前人。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在那略带不耐烦的眉眼神色中抿唇按捺下,有些尴尬垂下眼。
“好了,是个清秀的小弟,大哥眼光不错。”
帮飞凕擦干净脸,昊辰有一瞬间诧异着这个眉眼低垂的小弟,似是有些眼熟。只是到底也没想起来,便直接作罢,随手将帕子往对方衣服里一塞。
那么脏的东西,他也懒得再要。
“盈曦,大哥,还有……小弟,时间不早,我们去点些好菜庆祝一下吧。”
有些爽朗的笑声,丝毫不觉刚刚的不虞,飞凕垂着头抬步跟上,却不知道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太脏被嫌弃,还是直勾勾盯着人看不礼貌?
………………
与新认识的人分别后回到房间,飞凕又偷偷溜了出去,打水把怀里被揉成一团的帕子慢慢清洗干净,拧干了再带回去和枕头下叠的四四方方的另一张手帕做对比。
旧帕子上,残留着血渍没有及时清理后,淡淡的印记,除此之外和新帕子就连左下角那绣着的荻花都一模一样。
帕子洗干净之后,香味变淡了许多,飞凕却仍是低下头轻轻嗅了嗅。
不是帕子上特意熏染的香味……回忆起来刚刚昊辰擦拭的动作,和不经意间带出的香味,飞凕可以确定是同样的味道。
会用熏香,说明对方某些生活习惯。想到自己跟昊辰的两次见面,都是脏兮兮的模样,幼小的少年莫名有些失落,只是静静趴在床边,看着两张帕子,回忆着今日仅有的互动。
而且……对方并没有认出他,还有些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酸楚涌上心头,却不会让少年知道,这样的难受,是由何而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