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年节,对苗疆这样的地方来说,无论是笼络人心,还是别有用心,各族均会汇集王都,参加一年一度的宫宴。
千雪孤鸣最受不了这样的宴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吃喝都给别人看,没意思的很!
只是今年看着刚刚病愈的竞日孤鸣裹着厚厚的皮草披风也来了的时候,往外迈的那条腿到底还是收了回来,一脸不情不愿还带着些不耐烦地,跟着小叔和大哥去了大殿。
殿中早已候着了各族部落的代表,或是一族之长,或是未来可期的部族青年,等到孤鸣家三人坐定了,那些人才行礼就坐。
坐在高位一侧的千雪孤鸣烦死了这些俗礼,正一脸不屑转过头时,正好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竞日孤鸣从侍者手中接过了酒杯。顿时只感觉额角气的突突直跳的人便真的直接跳了起来,也不管下面还有人看着,上方的颢穹孤鸣一脸严肃,直接冲过去就把竞日孤鸣手里的酒抢了过来,径直喝了个干净。
“喂,刚刚是谁还在一步三声咳,现在坐下就连酒都敢喝了?”千雪孤鸣的声音不大,刚刚好被歌舞声掩盖。
挥手示意侍从去拿养身茶汤,千雪孤鸣没去看被抢了酒还笑着丝毫未变的人,直接蹲下身将竞日孤鸣桌上的菜肴分类摆好,唤来另外的侍从撤了些菜,又点了几道爽口顺气的小菜,让人去准备。
“小千雪如此,会让人觉得小王太娇生惯养了。”
好好一个宫宴,结果竞日孤鸣桌上的酒壶被霸占了,专门为了庆祝新年的大菜也被端走了。身为桌子暂时的主人,竞日孤鸣却好似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抿唇笑着,静静看着身旁为了各种小细节忙碌的人。
如果要说千雪孤鸣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人,那一定是竞日孤鸣不用再想。若是平日里被竞日孤鸣这样看着,他一定会跳起来就跑。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夫架子摆足了,见对方一直那么看着他,非但没有跑,还认真号起了脉。
那带着茧的手指按在竞日孤鸣养尊处优保养得白嫩的皮肤上时,些微磨砺的刺疼带着千雪孤鸣指尖上的体温,让竞日孤鸣觉得比他那一身狐裘还要暖,不知不觉面上的笑意透进了眼底。
“想不到堂堂苗疆狼主,私下里……竟然是只会对病秧子摇尾巴的哈巴狗!哈哈哈哈哈!”
正是一曲歌舞演罢,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嘲讽。
方才沉浸在满心暖意中的竞日孤鸣往下看了看,顿时认出了说这话的是某族族长,平常以好勇斗狠而闻名,却是个爱使用下作手段的卑鄙小人,更是禁不住二两黄汤的嘴,总在酒醉后得罪人。
千雪孤鸣刚刚号完了脉,不由也看向了出声之人。
只见对方满脸潮红,已经醉得深了,斜斜靠坐在矮桌上,拎着酒壶还在喝。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有些人是惊的,有些人却是准备等着看苗王究竟会怎样处理。
只是,还没等到颢穹孤鸣开口,一道刀光闪过,便见出言不逊者的桌子已被劈成了两半,原本靠在桌上才能坐稳的人此时两腿大张瘫坐在地上,银蓝色的长刀此刻深深插进了他两腿之间,差一点点贴上了裤裆,方才的酒气已经因为强烈的恐惧消散,身体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而没等他多抖两下,醉酒后被他自己揉得歪边的帽子也整齐地裂开两半掉落在地,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大片头发,而头发的主人,此时正露着半个锃亮地头皮还在发抖。
大殿里没几个人看清千雪孤鸣究竟是何时出的手,回过神来的众人皆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就看着千雪孤鸣吊儿郎当一步三晃走了下来,笑得一脸痞相只差嘴里叼根草。
到了近前,千雪孤鸣伸出脚尖轻轻一挑,带着笑藏刀腾空稳稳接住归刀入鞘。这才做出一脸难受的样子掏了掏耳朵,又一脸嫌弃把小拇指对着地上瘫着的人搓了搓,再吹了一口气,带着些不屑看向吓得快要翻白眼的人。
“你给老子听清楚,你说的病秧子是我王兄和我的长辈,我们还要尊称他一声‘王叔’的人!再敢用那三个字叫他,无论是谁,我让他全族都成病秧子!”
千雪孤鸣声音不大,却带着天生上位者的威压,和他平常的模样真是大相径庭。
“千雪,玩够了就回来坐好,王叔还需要你照顾。”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颢穹孤鸣终于开了口,那满是威严的嗓音说着的话听起来像是呵斥,实际上也在表明态度,让坐在下方的人有了许多的盘算。
千雪孤鸣发了气又得了颢穹孤鸣的暗挺,也就笑着应了一声,再度晃晃悠悠往回走,还不忘边走边用不太小的声音自言自语说着:“是不是本王玩刀玩多了,你们都忘记药毒是一家这件事了……”
之后苗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宫宴继续,这才让寂静的大殿重新热闹了起来。
而此时的竞日孤鸣正一直抱着方才进入大殿之前,千雪孤鸣塞给他的暖手炉,继续淡淡笑着。等千雪孤鸣再度走回上方,干脆拿了他自己的靠垫一扔,直接靠在竞日孤鸣手边坐下了。
重新选的菜肴也在这个时候端了上来,清一色的清爽淡口菜,分明不是千雪孤鸣自己的口味,却是异常熟练挑挑拣拣着最好吃的部位放进了竞日孤鸣碗里,眉间透着的是如常的爽朗,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情。
“来,王叔你吃这个。”
眼见竞日孤鸣并未动筷,只是专心抱着暖手炉,千雪孤鸣干脆直接夹着菜喂到了对方嘴边。
“嗯……好吃。”
吃相斯文的人笑着咬了一小口慢慢嚼了咽下,才对千雪孤鸣点点头,在对方笑着再低头挑菜时,若有似无扫了一眼下方失魂落魄的某个族长,微微抿了下唇,眼中有冷漠一闪而过。
自从宫宴上闹了事,千雪孤鸣已经被送到北疆好几个月了,这一天他正半躺在椅子上无聊,突然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想也没想便当着竞日孤鸣的面拆开看了起来。
“哈,王叔你还记得宫宴上那个口没遮拦的家伙吗?”
刚刚练完字坐下的竞日孤鸣闻言,面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然后才轻轻点点头,吩咐人宋水果上来。
“他回去没多久就被他弟弟夺权了!啧啧啧,听说他在他们部族也不受待见,现在正在享受孽力回馈。”
千雪孤鸣显然是看得很开心,面上的笑是憋闷了多日都未见过的真诚,连带着竞日孤鸣也开心了不少,伸手去要去拿果盘里的橘子。
但那颗橘子半路就被抢走,犯人转而塞了个梨给他。
“经常咳嗽还吃橘子,他们是怕你不上火咳血吗?真是……吃个梨子润润肺!”
竞日孤鸣看了看他手心里沉甸甸的梨,又看了看已经剥了橘子吃上的千雪孤鸣,只是挂着熟悉的浅笑一句话也没说,便见到坐在他对面的人放下了橘子又拿过了梨子,找出小刀认命削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来削你只管吃,让你自己削最后别变成了血花梨……”
不耐烦的嘟囔丝毫不在意吐槽对象就在眼前,千雪孤鸣动作飞快削干净梨皮,切下一小块喂去竞日孤鸣嘴边。
“分梨可不好啊……小王的……哈巴狗?”
吃下了汁水充足的梨肉,竞日孤鸣笑着将先于千雪孤鸣拿到的飞鸽传书捏紧塞到衣袖深处。
“哇靠!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吗!说什么不好说分离!本王出去练功了!”
气呼呼放下梨子又把刀放好,千雪孤鸣这才随意擦了擦手,跑出了书房门。
竞日孤鸣看着盘子里已经切成小块合适入口的梨肉,抿唇笑着端过去慢慢吃了起来。
“就算是哈巴狗,也只能小王自己说。别人……哈~”
多年后,竞日孤鸣登上王座时不禁在想,若是当初没有分梨,可还有现如今的分离吗?